难啃的狼堡——盟军轰炸德军潜艇洞库之战

万磁王

作者：巴雷特•蒂尔曼（Barrett Tillman）
翻译：李昭辉
本文原文发表在2015年2月刊的美国《空军》杂志（AIR FORCE Magazine）
来自空军之翼

　　译者注：本文原文发表在2015年2月刊的美国《空军》杂志（AIR FORCE  Magazine）上，原作者是巴雷特•蒂尔曼（Barrett  Tillman）。蒂尔曼是一位屡获殊荣的历史学家，撰写过50本书，还曾驾驶过多种历史上的经典机型，并获得过六项历史和文学写作奖项，他最近的著作是《被遗忘的第十五航空队：蹂躏希特勒战争机器的大胆飞行员》（Forgotten  Fifteenth: The Daring Airmen Who Crippled Hitler’s War Machine）。译文所配图片有改动。
　　“盟军试图将德国的U型潜艇摧毁在它们的洞库中，这一过程充满了风险和挫折。”

美国陆军航空队的B-17轰炸机正在轰炸位于法国洛里昂的德军潜艇洞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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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概述
　　1942年10月至1943年10月期间，美国陆军航空队第8航空队针对法国洛里昂、圣纳泽尔和布雷斯特，以及德国的不莱梅、埃姆登、基尔港和威廉港的德军潜艇基地执行了2000多架次的飞行任务。这些任务在轰炸大型U艇掩体方面的成效很小，相反，这项努力却让第8航空队付出了损失135架轰炸机的惨重代价（其中有16架因无法修复而彻底报废），总损失率高达5.9%（这么高的损失率也致使此类作战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令人震惊的是，在119架被击落或失踪的飞机中，约有1200名飞行人员阵亡或被俘。
　　七十多年后，重新审视和联系相关背景有助于让我们理解这些令人沮丧的悲惨事件。
　　与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美军大部分部队的情况一样，陆军航空队在反潜战（ASW）方面也有一大堆功课要补。由于在组织上还不太正式，而且装备很差，因此美国陆军航空队的反潜战任务强烈需要一款远程飞机，特别是联合飞机公司的B-24“解放者”轰炸机，但不得不依赖于战斗力较差的型号。

B-24“解放者Ⅰ”AM910反潜型，注意机背的桅杆天线和前机身下方的4门20毫米口径“希斯潘诺”机炮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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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英国皇家空军的海防总队（Coastal  Command），美国陆军航空队没有执行反潜战任务的飞行艇，因此需要使用陆基飞机。然而，陆军的重点是战略轰炸，而随着B-24轰炸机部署到了英国，反潜战役被迫在战争开始后勉强地进行了数月。此外，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德国的潜艇作战基地是超出新成立的美军第8航空队的航程之外的。当时唯一的选择是在海上消灭U艇。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1939年9月欧战爆发到1942年底，盟军部队共击沉了159艘U型潜艇——平均每个月只有区区4艘。与此同时，单单在1941年一年，在大西洋上寻歼同盟国船队的纳粹“狼群”平均每月就击沉36艘船舶，约合18万吨。到1942年，每月的击沉数字猛增到了50万吨，此时同盟国每损失12艘船才能击沉1艘U艇。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英国为首的同盟国海军在技术和作战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尤其是在反潜战情报方面。

1942年6月5日，一艘德国U艇正遭受“桑德兰”水上飞机的攻击，地点是比斯开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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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低的摧毁率
　　1943年是决定性的一年。在此之前，由于陆基飞机的航程限制，导致北大西洋中部存在一片致命的“中间空白地带”。护航航空母舰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缺陷。1943年第二季度，德军损失了73艘U艇，却只击沉了120艘盟军舰船，而且德军的潜艇损失数超过了产量。其结果就是，横跨北大西洋航线的滚滚船流不断扩大，最终为1944年6月的诺曼底登陆铺平了道路。
　　尽管如此，盟军对德军潜艇的杀伤率仍较低，主要是因为U艇非常难以发现。在了解了德军U艇的洞库位置后，英国皇家空军在1942年初轰炸了位于法国的这些掩体，但由于效果不明显而很快失去了对此类行动的兴趣。与此同时，U型潜艇洞库的建设工作则进展迅速。

位于法国马赛港的潜艇基地，照片摄于它们遭受美国陆军航空队的B-17轰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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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艇洞库是第三帝国最重视的建筑工程之一。早在1940年的“不列颠之战”结束之前，纳粹德国就在汉堡（Hamburg）和赫尔戈兰岛（Heligoland）开始了潜艇洞库的施工工作。德国人曾通过有条不紊地设计了四种结构类型的潜艇洞库来保存他们的“海狼”：能够锁起来的覆盖遮蔽设施，可以保护上浮或下沉状态的潜艇；用于保护U艇组装船坞的掩体；用于停放建造完毕的潜艇或安装设备的“装配”掩体；以及最著名的、用于停放部署和修理中的潜艇的洞库（submarine  pens）。
　　大多数德军潜艇洞库位于波尔多、布雷斯特、拉帕利斯、洛里昂和圣纳泽尔等地的法国海岸。建造这些洞库总共消耗了约570万立方码（约435.8万立方米）的混凝土。建筑工作大部分是在1942年完成的，直到1944年盟军占领法国北部时，仍有一些设施未完工。
　　德军的潜艇洞库是些庞大的建筑物，一般来说，常规轰炸很难对它们产生影响。以圣纳泽尔的洞库为例，其墙壁厚11英尺（约3.35米），顶部厚16英尺（约4.88米）。德国工程师通过计算得出结论说，洞库的顶部可以承受7000磅（约3.2吨）重的炸弹的破坏——这种炸弹比美军飞机通常所能挂载的炸弹要重得多。
　　纳粹德国著名的建筑工程机构托德组织（Todt  Organization）在圣纳泽尔建造了14座潜艇洞库，在洛里昂建造了20座，这些洞库主要在1943年完工。有些洞库的规模大得惊人：经测量，圣纳泽尔的洞库基地面积为455英尺×945英尺（约4万平方米），高度也达到了58英尺（约17.68米）。1941年2月，位于洛里昂附近的克诺曼（Keroman）洞库设施开工建造，尽管英军的轰炸行动导致200名工人死亡，但三座洞库中的首个还是在当年8月份开始接受U艇进驻。

标记有序号“①”的就是汉堡港疑似U艇洞库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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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在北冰洋地区作战的第三帝国海军而言，挪威境内有U艇基地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但预期要建成的洞库最终却成为了泡影。位于卑尔根和特隆赫姆的洞库设施始建于1941年，不过由于天气恶劣和重型设备短缺，这些洞库在远未完工的情况下便被废弃了。
　　空权理论家信奉的一条箴言是，任何值得轰炸的目标都值得保卫。洛里昂恰好就符合这条箴言：该地被20个海军防空高炮阵地包围着，另有5个较小的高炮阵地部署在较远的地方。
　　美国陆军航空队在1942年10月建立了专门的反潜司令部。陆军航空队的反潜作战协调员罗素准将（Brig. Gen. C. W.  Russell）赞成攻击U艇的生产设施和作战基地，而不是模仿英国皇家空军海防总队在海上寻歼潜艇的策略。罗素的意见似乎有一定价值——英国皇家空军早就放弃了昼间轰炸行动，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太高，不过采取夜间轰炸行动又会不可避免地降低准确性。然而，美国陆军航空队坚信要开展昼间精确轰炸，这似乎在对抗诸如U艇掩体一类的目标时是合理的，其合理程度与英国皇家空军坚持轰炸城市中心目标不相上下。躲在大后方的政治掮客们接受了罗素和其他人提出的作战建议。
　　轰炸潜艇洞库还有实际的好处。德军潜艇基地所在的比斯开湾距离位于英国的美军陆航基地很近，伦敦至圣纳泽尔的距离为300英里（约480千米），到布雷斯特的距离就更短了。整个飞行过程都是在海上，从而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德国空军截击机的骚扰——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因为到比斯开湾各个港口的距离远远超出了皇家空军“喷火”式战斗机的护航距离，而且也超过了P-47的护航距离（“雷电”直到1943年中期才投入使用）。

比斯开湾的德军潜艇基地与盟军反潜飞机的猎杀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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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10月，美国陆军第8航空队收到了一份新的重点轰炸目标清单。排在清单首位的是潜艇基地，甚至比德国工业还靠前，这无疑是同盟国方面为了努力支援大西洋之战而做出的决定，因为就在这个月，纳粹德国潜艇部队司令卡尔•邓尼茨将军派往北大西洋和北极地区的105艘U艇击沉了近90艘、共计585000吨商船，而且这只是德军全部战果的一部分。自1942年1月以来，德国U艇已经把779艘商船送到了海底，这还不算同盟国方面其他因海上破交和水雷而造成的损失。为了让盟军最终能登陆纳粹占领下的法国，必须确保海上航道的安全。
　　饶是如此，盟军的空中力量战略家们并不完全欢迎这一新的优先轰炸事项。他们认为反潜战在本质上是防御性的，应该努力打掉第三帝国的工业生产基地。尽管如此，相关命令还是下达了。1942年10月，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中将对卡尔•“图伊”•斯帕茨少将的担忧做出了反应，他表示针对U艇的战役是赢得战争的基本要求之一。艾森豪威尔甚至将轰炸潜艇基地与“火炬行动”的成功联系了起来，所谓“火炬行动”是指1942年11月盟军登陆法属摩洛哥的作战。

正在遭受盟军飞机攻击的德军U型潜艇

　　就核心思想来看，艾森豪威尔是正确的：击败U艇对于“D-日”的最终成功是至关重要的。但是，艾森豪威尔对轰炸大型潜艇洞库的作战效能过于乐观了，这一点也影响了其他指挥官，可惜这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一些资深的空军官兵看出了高层的错误估计。早在1942年10月底，斯帕茨将军就告诉亨利•“哈普”•阿诺德中将说：“这些行动是否会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后才能取得成果还有待观察。加固的潜艇洞库是些很‘硬’的目标，也许是些‘砸不开的坚果’。”斯帕茨将军还尖刻地表示，唯一的希望寄托于对邻近设施造成破坏，这样可能会妨碍德军潜艇的活动。U艇的基础支援设施经常遭到盟军的轰炸，有时甚至是严重的轰炸，但德国人也逐渐被“锻炼”成了紧急抢修方面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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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持续了一年的战役
　　1942年10月21日，美国陆军航空队那场持续了一年的轰炸洞库战役开始了，然而，其首次在洛里昂的作战却充满了失败。在所有参战的4个轰炸大队中，只有第97轰炸大队穿过恶劣的天气并接近了目标。结果，防守者把火力集中在了约瑟夫•阿特金森准将（Brig.  Gen. Joseph H.  Atkinson）指挥的那21架B-17轰炸机身上——当时这些B-17轰炸机已穿过云层上的一个洞并下降了高度。纳粹德国空军的地面雷达控制站将36架福克-沃尔夫Fw  190战斗机引导到了美军机群附近。最终，3架飞在最后面的轰炸机当场被击落，接着又有6架轰炸机被击落。其余的轰炸机拼死向前飞去，将炸弹扔到了5个较小的潜艇洞库上，但平均每架飞机1吨重的弹药基本没有给德军造成可观的损失。

一架B-17轰炸机（照片中仅可见机翼部分）正准备轰炸位于法国土伦港的U艇洞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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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首战效果不佳，因此1942年11月9日，第8轰炸机司令部针对圣纳泽尔执行了一次危险的低空轰炸任务。英国皇家空军开展的一次欺骗活动引开了许多德国战斗机的攻击，但德军的高射炮手们却迎来了一份罕见的“大奖”：飞行在约18000英尺（约5500米）高度上的十几架B-24，外加飞行在7500到10000英尺（约2300至3048米）之间的31架B-17。
　　在德军重型高射炮的精准火力打击下，飞行高度较低的编队损失了3架B-17，另有22架被击伤。尽管盟军方面预计飞行高度较低会有更高的投弹准确性，但这一轰炸策略的效果却实在是令人失望：对任何一个瞄准点而言，在以其为圆心的200码（约183米）范围内，只有大约8枚炸弹命中。附近的铁路倒是也被击中了，但其很容易修复。对此，第8轰炸机司令部指挥官艾拉•埃克中将（Lt.  Gen. Ira C.  Eaker）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后来对德军潜艇基地发动的空袭中把飞行高度从17500英尺（约5300米）提高到了22000英尺（约6700米）——在后一高度上德军高射炮的准头就要小多了。

二战期间德军的88毫米口径高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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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缺少战斗机护航，但美国陆航还是坚持其教条：“轰炸机总是会通过。”一般而言，情况确实是这样，但这种说法忽略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幸存的轰炸机只会给目标造成有限的损失，但付出的代价却不断增加。不过，第8轰炸机司令部仍在强力推进这一点。到1943年1月份，埃克中将高兴地报告说，每损失1架轰炸机便可击落敌军6架战斗机。事实上，到那时，德国战斗机在击落盟军轰炸机方面更占优势——显然，胜利是属于德国人的。
　　到1942年底，照片判读员报告说，洛里昂和圣纳泽尔的潜艇洞库遭受了明显可见的破坏，但这更多的是由于反复轰炸所致，而不是轰炸精度较高所致：1942年11月9日至23日期间的五次任务中，盟军共出动了158架轰炸机，在以上两处潜艇基地或港口区域投下了385吨炸弹。虽然辅助支援和运输设施遭受的破坏已足以影响潜艇的作战，但洞库还是经受住了如此猛烈的轰炸。与此同时，从1942年11月下旬到1943年1月初，圣纳泽尔未遭受任何攻击，这让勤劳的工程人员得以修复战损。英国皇家空军情报部门的结论是，该港口在1943年12月的第一个星期便重新投入了全面使用。

艾伦•马吉中士与被他砸到的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