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一场空——美国人让越南战争“越南化”的努力...
竹篮打水一场空——美国人让越南战争“越南化”的努力及其最终失败作者：《空军》杂志的特约编辑约翰•科雷尔（John T. Correll）
翻译：李昭辉
原文发表在2017年8月刊的美国《空军》杂志（AIR FORCE Magazine）
来自空军之翼
译者注：本文原文发表在2017年8月刊的美国《空军》杂志（AIR FORCEMagazine）上，原作者是《空军》杂志的特约编辑约翰•科雷尔（John T. Correll）。科雷尔曾担任过18年的《空军》杂志主编。译文所配图片有改动。
“如果越南人接手了这场战争，那么美国人就可以回家了。”
背景概述
1969年，理查德•尼克松就任美国总统一职，同时也从前任手里继承了那场打得不明不白的越南战争——他的前任林登•约翰逊放弃了之前的做法，取消了对北越的空袭，并开始与北越方面进行谈判。受此鼓舞，北越方面在谈判中提出，除非他们所有的战争目标都得到实现，即美国军队无条件撤出越南以及设在西贡的南越政府向北越投降，否则拒绝接受任何由西方提出来的“和平解决方案”。
林登•约翰逊接见越战官兵 让事态变得更加棘手的是，尼克松政府中的前约翰逊内阁成员要求尼克松总统迅速采取行动，以便让美国从越南战争中脱身。尼克松也不想继续把这场战争打下去。关键问题是，用尼克松的话来说，如何“和平且体面地”从越南战争中抽身。正如尼克松的国家安全顾问亨利•基辛格后来解释的那样：“美国，这个全世界自由人民的堡垒，因为被这场战争拖得疲惫不堪，故只能放弃南越这个小小的盟友，同时也放弃了整整十年的承诺、四万五千人的伤亡，以及战死者家庭所遭受的痛苦——他们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
美国人提出的解决方案是让越南战争“越南化”。如果能说服南越方面接手这场战争并真这样做，那么美军士兵就可以退出战场并回家了。根据现在的观点，人们普遍认为“越南化”这一想法是国防部长梅尔文•莱尔德提出的，此人一开始的提议是“去美国化”，后来才进一步改为“越南化”。
国防部长梅尔文•莱尔德（左）和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在一起。莱尔德是越南战争“越南化”的狂热鼓吹者 不过，时任南越总统阮文绍对这种提法很不以为然。根据他的解释，“越南化”意味着到此时为止所有的战斗都是美国人独自完成的。不过，五角大楼方面一直坚持使用这种提法，他们的依据是这只涉及“南越人所认为的之前由美国人做出的那部分战争努力”。
巨大的转变
让越南战争“越南化”的政策是在1969年3月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决定的。根据白宫制定的时间表，要求相关计划从7月份起开始执行，完成时间为1970年12月至1972年12月。
在“越南化”的第一阶段，南越方面将接管与北越打地面战争的职责。第二阶段将包括对南越空军的建设。在最后阶段，美国在南越的军事存在将被削减为“仅担负军事顾问任务”。
一名美军教官正在向南越飞行员讲授关于塞斯纳A-37轻型攻击机的知识。在“越南化”进程的最后阶段，美国人扮演的军事角色已被降低到了“顾问”的地位
在接下来的4年里，国防部长梅尔文•莱尔德将成为越南战争“越南化”最卖力的鼓吹者。1969年5月，莱尔德告知美军最高指挥机构参谋长联席会议称，将越南战争“越南化”是国防部当前的最高优先事项。
1969年8月，莱尔德重新制订了美军驻东南亚部队的任务要求。在这之前，美军驻东南亚部队的目标是打败北越。修订之后，美军的任务发生了改变，正如基辛格阐述的那样，新任务“专注于向南越提供‘最大限度的援助’，以加强他们的力量，支持为获得和平而付出的努力，并遏制南越物资流向北越方面”。
在1969年11月的一次演讲中，尼克松表示：“在上一届政府执政时期，我们将越南战争‘美国化’了；在本届政府任期内，我们正在将这场战争‘越南化’以寻求和平……根据相关计划，我首先下令大幅度增加对南越军队的训练和装备……我们已经采取了一项计划，即我们与南越合作制订了完全撤出所有美国作战部队的计划，并由南越军队取而代之。”实际上，早在1969年7月8日，第一批美军人员——来自第9步兵师的800名官兵便撤离了越南。
厌倦了打仗，渴望回家的美国大兵 尼克松本来的意图是美国和北越军队共同“撤离”，但河内方面拒绝“合作”。对此，基辛格表示：“随着（美国）单边撤出的加速，对‘共同撤离’的要求变得日渐空洞起来。”他还补充说：“对美国公众来说，撤出多少部队都是不够的。”“我们撤出的部队越多，公众就期望能撤出更多。”
美军大撤退
截至1969年4月，美军在越南的兵力高达54.3万人。到当年年底，净减少了约7000人。尚未撤离的部队还在继续接收前来报到的新兵，这些新兵是作为补充力量被派到越南来的，被他们替换的老兵在完成了为期一年的海外服役后便可以轮岗回国了。
撤离越南的美军官兵，照片摄于1969年
在美国早期的撤军行动中，被撤走的几乎全都是地面部队。空中力量的撤离要慢一些，而且在美国卷入越南战争之后，空中力量承担了大部分作战任务。美国空军在南越的“存在度”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事实上，1969年美国部署在南越的飞机总数还增加了40架。
自从1968年针对北越的“滚雷”空袭行动结束以来，来自美国空军部队的飞机（这些飞机部署在南越和泰国基地），以及大洋中美国海军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已经可以在南越开展行动了，并可以切断老挝境内的“胡志明小道”。一些型号较为老旧的美军飞机被撤出或移交给了南越方面，但美军的主力战斗机和攻击机，如F-4战斗机、F-100D战斗机和A-37攻击机却承担起了比以前更繁重的作战任务。从关岛、泰国和冲绳基地起飞的B-52轰炸机也提供了极为有效的近距离空中支援。
撤军一事让美国空军遭遇了特殊的“资源不足”的问题。对此，美国空军历史学家伊丽莎白•哈特索克曾评论说：“其他军兵种正在大幅削减其驻东南亚的部队，并能藉此将其资金和研发努力投入到未来的部队规划中——未来的部队规划已经被忽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但空军部署在越南的兵力仍在继续增加。”
驻越美军人数随年份的变化情况，横坐标为年份，纵坐标为人数，除1973年外，其余年份以当年12月31日时的人数为准（1973年只统计到6月份） 美国陆军则在撤军过程中遇到了另一个不同的问题：在这样一场美国不再试图获胜的战争中，美军士兵不愿再参加战斗，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纯粹是在为南越政权卖命。由此也导致了美军士气与纪律的崩溃。其极端表现是，厌战的士兵会对那些被认为对战斗“过于热心”的人打黑枪，甚至出现士兵用手榴弹等武器杀死军官的行为。在整个1970年，驻越美军发生了209起“打黑枪”事件，共造成45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军官和士官。即便如此，国防部长莱尔德仍然提醒美军指挥官说：“我们驻南越部队的主要任务仍然是确保‘越南化’的成功推进。”
南越军事力量的建设
1968年至1972年间，南越政权（即所谓的“越南共和国”）的军队和地方武装及民兵（包括所谓的“保安军”“义军”“战斗青年”等）人数增加了约75%。为此，美国方面向南越地面部队移交了大量武器，包括44000套无线电台和1800辆坦克。南越的那些地方武装及民兵部队原先装备的是M1“伽兰德”半自动步枪和“汤普森”冲锋枪，这些是美军在二战时期的老装备了，现在却鸟枪换炮，用上了美军最新式的M16突击步枪。
表1. 南越军队和地方武装/民兵的人数变化情况
注：所谓的“地方武装/民民”（包括所谓的“保安军”“义军”“战斗青年”等）主要在农村与越共进行战斗。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越共游击队集中到了地区和各省中心活动，南越正规军便接管了这方面的战斗任务 南越空军力量的建设要更复杂一些。1965年之前，南越空军装备的全都是螺旋桨飞机，主力是T-28战斗/轰炸机、A-1攻击机和C-47运输机。这样一支空中力量的战斗力自然非常孱弱，只能提供有限的火力支援地面部队，对付轻武装的北越游击队员。
1966年至1968年间，南越军队终于进入了喷气时代，他们获得了A-37喷气式攻击机和F-5喷气式战斗机，这两种飞机都是用美国空军的教练机改装的，但直到“越南化”开始之前，南越空军装备的这两款飞机的数量都不算太多。另外，南越方面还用UH-1“休伊”直升机取代了老旧的H-34直升机，还增加了AC-47和AC-119“空中炮艇机”。
南越空军的建设被严格限制在“仅用于自保”的水平上，它完全没有能力独自空袭北越或在老挝等高威胁地区执行封锁任务。美国空军上将乔治•布朗在1970年表示：“在未来的时间里，我们不会打造一支能取代南越现有力量的空中力量。”布朗将军当时担任南越军事援助司令部的空军副司令。
南越总统阮文绍曾要求得到高性能的F-4战斗机，但未能如愿以偿。对此，历史学家哈特索克说，除了其他考虑因素外，F-4战斗机“远远超出了南越空军现有的维护能力”。
客观地讲，南越空军在改装新飞机方面表现得不错。整个1971年，在南越上空开展的空战任务中，由南越空军独自执行的就多达63%，可见越南战争“越南化”已经初见成效。
表2. 南越空军的力量增长情况
注：1972年飞机数量的激增使得美军向南越空军移交飞机和装备的速度超过了南越空军“消化吸收”的速度。单单在这一年的6月至12月间，南越空军就增加了678架飞机。之后，一些飞机因消耗而损失，其他飞机被重新分配给了改编后的中队 机场和基地设施的移交工作也在逐步开展。到1972年11月，除了西贡（今胡志明市）的新山一机场（该地是美国空军第7航空队和南越军事援助司令部的总部所在地）之外，驻越美军（空军）已将所有的机场和基地设施移交给了南越方面。
南越军队的实力在1972年达到顶峰，其总人数刚刚超过100万，接近美国人为其规划的110万——后一个数字是当时南越人口和经济所能支持的极限。不过，美国人在南越移交武器装备和撤军回国的速度有点快，以至于南越方面根本来不及“消化”美军移交的装备，并承担起相应的职责。1972年，突然出现了南北双方达成和平协议的可能性，于是美国人又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向南越交付了近700架额外的飞机，包括改进后的F-5E型战斗机，因为美方认为停火会对给南越的军事援助和进一步提供装备施加限制。
1972年，由于预期将达成和平协议，因此美国方面向南越交付了大约700架飞机，包括较先进的F-5C和F-5E战斗机，以及改装后的教练机。上图所示即为美军人员正在指导南越军官查看F-5E战斗机 美国空军上将威廉•莫耶在战后分析中说：“南越空军虽然受到了大量移交装备的影响，但他们被认为能够有效地提供近距离空中支援。”“然而，我们并未考虑到让南越空军获得在激烈战斗中提供较复杂的空中支援的能力……而这是美国空军在参战时所反复做过的事。”
训练和其他问题
随着南越军队的迅速扩张，对其在人员训练方面提出了巨大的要求。在这当中，对飞行人员和技术人员的指导是最困难的部分。直到1975年，南越空军始终坚持每年派遣数百名军官到美国接受本科飞行员训练。与此同时，南越方面也开始提出自己的飞行人员训练计划：在芽庄的T-41D“梅斯卡勒罗”飞机上完成初级训练后，初出茅庐的飞行员会前往宁顺省潘郎市，在T-37教练机上接受进一步的训练，并最终过渡到F-5战斗机和A-37攻击机上。
美国空军的飞行员正在训练南越飞行员，照片摄于边和空军基地，时间是1961年，所用机型为T-28
机械师和其他技术人员的训练是用英语进行的，这导致只有那些精通英语的人才能跟上训练的进度，但南越方面仍坚持用英语训练，并称这是在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后才选择这样做的。对此，美国记者大卫•福尔哈姆评论说：“越南语是越南人的母语，但是，这门语言缺少大量能用来描述复杂技术的词汇。”“比如，以南越军队装备的M48坦克上的‘弹道计算机’为例，越南语中更有可能会称其为‘附加机器’……迟至1971年5月，还有近6000页的直升机维护和维修手册尚未翻译。”
维护不善始终是南越军队面对的一大问题，特别是UH-1“休伊”直升机，这是南越空军装备数量最多的飞行器，需要大量维护才能正常使用。在20世纪70年代，南越空军有一半的“休伊”直升机因机械故障而停飞。
一架南越武装力量的UH-1H直升机正在丛林上空飞行，照片摄于1971年8月 另一大问题是各军兵种之间的政治斗争造成的。阮文绍是陆军将领出身，陆军是他的权力基础。在政治斗争中，阮文绍有效地将其他人——比如他的政治对手、空军少将阮高祺——边缘化和孤立了起来，并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到了关键位置上。对此，美国《纽约时报》的福克斯•巴特菲尔德评论说：“对阮文绍先生来说，对他个人忠诚是最重要的，因此南越军队中的将领和南越政权中的官员都倾向于向阮文绍表忠心，而不是凭自己的功绩得到晋升。”“这是一套糟糕透顶的政治制度，最终往往会因腐败而崩溃。”
“越南化”的进展情况
美国内部针对“越南化”进程的观点存在分歧。南越军事援助司令部的克雷顿•艾布拉姆斯将军和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约翰•麦凯恩将军表示，“越南化”正在发挥作用。国防部长莱尔德于1971年访问西贡后表示，“越南化”将按时或比预定计划提前完成。此外，1971年4月，第7航空队的历史学家肯尼思•萨姆斯在美国《空军》杂志上发表文章称，美国空军的将领们认为南越的飞行员是“他们国家武装力量的精英”，也是“世界上最专业的飞行员之一”。“他们的战斗经验是用‘数年’而不是‘数月’来衡量的，其中一些人已经执行了多达4000次战斗任务。”
1970年7月18日，南越空军的一架UH-1D“休伊”直升机正在湄公河三角洲地区上空盘旋，下方是南越空军第211直升机中队的人员 相反，对从事南越地面部队人员训练的美军下级军官和士官来说，他们普遍持有更负面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某些南越陆军单位和军官的素质不错，但是太多的士兵缺乏各种各样的技能——从射击到战术，以及如何维护他们的装备。一名美军少校告诉《纽约时报》说：“‘越南化’不过是政治家们的一句口号。”
除陆军外，有些美军人员对南越飞行员的战斗力也持保留意见。随着苏联援助北越的肩扛式萨姆-7防空导弹变得越来越常见，南越空军飞行员开始拒绝在3000米以下的高度发动近距离空中支援打击。然而，在3000米以上的高度发起打击是不可能有很高的准确性的。
综合正反两方面的观点来看，历史学家哈特索克表示：“美军正在迅速撤出越南，然而，南越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像美军撤军那样迅速的提高。”
“宣布成功”
美国人在撤军的同时，也对“越南化”作出过进一步的评估，评估主要是基于南越在“过渡期”参与的三次大规模军事行动：1970年入侵柬埔寨，1971年入侵老挝，以及1972年抵抗北越发起的“复活节攻势”。
在柬埔寨，南越陆军与美军地面部队一起有效地破坏了北越的“庇护所”和后勤供应基地。在老挝，南越军队对“胡志明小道”进行了搜索，并破坏了某些路段，他们的行动得到了美国空中力量和后勤方面的支援，但美军地面部队没有出动，因为国会专门立法禁止在老挝动用美军地面部队。在这两次战斗中，南越部队有些单位做得很好，剩下的则表现较差。
更为严峻的“考验”发生在1972年3月，当时北越穿过非军事区，并向西绕道老挝和柬埔寨，兵分三路向南越发起了进攻。当时，大多数美军地面部队已撤离越南，因此南越是凭借自己的兵力，同时在美国空中力量的支援下“阻止”了这次攻势。虽然最终北越方面的进攻失败了，但客观来看，关键因素还是美国的空中力量。
“复活节攻势”期间，被美国陆军AH-1“眼镜蛇”武装直升机击毁的北越T-54坦克 “从1972年的‘复活节攻势’来看，很明显，如果没有连续和大规模的空中支援，那么南越陆军就无法抵挡北越”，美国空军上将威廉•莫耶这样说道。“南越陆军最依赖空中力量，除非空中力量得到保证，否则他们通常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
1972年8月，最后一支美国陆军作战部队撤离越南，其余大部分驻扎在东南亚的美国空军特遣部队都驻防泰国。当年11月，为了说服阮文绍接受和平协议，尼克松给他作出了“绝对的保证”，这位美国总统表示：“如果河内方面不遵守协议的条款，那么我将采取迅速和严厉的报复行动。”他没有食言——当北越方面后来发起进攻时，美军在12月份对河内和海防展开了代号为“后卫Ⅱ”的大规模空袭，此举迫使北越方面重新回到了谈判桌上。
1973年1月8日，在国会召开的听证会上，莱尔德表示“越南化计划已经完成”，而且南越武装部队“完全有能力”抵挡北越，从而获得自身的安全保障，这就使“美国人彻底从这场战争中抽身”成为了可能，即使和平谈判再次失败也没什么关系了。
最终，南北双方于1973年1月27日签署了和平协议，停火于1月28日生效。截至1973年6月，美国在南越的军事存在已减少到了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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